財中金控專業解讀:
2018年11月13日,瑞威資本在香港聯交所主板H股上市,國內第一家境外上市的私募基金管理公司正式曝光在公眾視野中。
瑞威資本的鑼聲也震動了中國私募界,一時間提出海外上市之路的私募基金不在少數。盡管瑞威資本實實在在為整個私募圈趟出一條新路,但瑞威資本上市的背后,卻是瑞威資本乃至整個私募界多年來的堅守與轉身。
作為上市核心團隊成員之一,瑞威資本CFO蘇怡女士在企業上市后,動筆寫下上市歷程中的點點滴滴,文字樸實而有力,《投資界》推薦,與私募同仁共勉。
以下為蘇怡女士全文:
無論如今或者若干年后,行內人或者行外人,會如何看待今天這一家僅有8年歷史的小小民營企業在今時今日的經濟環境下邁出的這一步,作為公司最早的團隊成員之一,如今的董事和首席財務官,我深刻地知道,這一步邁地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并且,我知道這一步對公司而言一定會是開天辟地的歷史性事件。
當聯交所的銅鑼終于敲響,背景板上我們的股票一路上揚,我有一瞬間的如釋重負,8年的奮斗,2年的沖刺,好像終于有了一個交代。然而想象中的激動卻并沒有如期而至。
看著兄弟姐妹們的笑臉盈盈,我腦海里盤桓的,是過去一幕幕的甘苦;看著投資人、媒體、中介機構的交相慶賀,我心里充盈的,是對未來的希冀和,一絲絲的沉重。當我走出熱鬧的儀式大廳,遠離亂閃的鎂光燈,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失重感席卷而來。
仿似回到19年前的那一個夏日,19歲的我,手里拿著復旦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塵埃落定,我卻靜默了。長久以來,一直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一直奔著這個目不斜視腳不點地地往前奔,有一天,突然這個目標達到了,路上的旗幟撤了,人的第一反應,并不是撒丫子狂歡,而是就地呆住,不知該往哪里去。
復旦的官微上,曾經有一句話,“不要讓這所學校成為你人生的至高點”。當時只覺振聾發聵,以至于今后每每有人夸我學霸云云,我都心感惶惑。
讓人忽略曾經的至高點,唯一的辦法是制造新的至高點。
記得2010年10月的某一天,我在上海國際貴都酒店第一次見到公司兩位創始合伙人朱平和成軍。那天酒店大堂里人來人往,都是陌生面孔,我卻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倆。成軍面如佛陀,寬厚大氣,言談間開合睥睨,胸中自有江山;朱平身形高大,霸氣側漏,眉目間精光閃爍,舉止間仿若天地只此一人。我其實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什么,只反復聽到“基金”“證券化”之類的陌生名詞,他們說的高深莫測又仿佛志在必得。我暗地里掐指一算,然后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兩個男人應該靠譜。然后我說好,那我就跟你們混了。見完面當晚,朱平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跟我談了談工資,報了個挺雞肋的數字,但是在電話那頭把胸脯拍得砰砰響。我說好,你說啥就是啥。我當時正是滿心騷動不想走尋常路的時候,也沒問這兩位老兄看上了我什么,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性價比吧。
時也?命也?運也?
總之,30歲那年,我的人生路又重新插上了旗幟。我沉下心來,一猛子扎了進去,一走就是8年。
2010年,中國地產私募基金元年。我和兩位老大、旭陽、老段、陳敏、老劉和當時還是小鮮肉的宋昊,公司最早的一班人馬,就擼袖子開工了。
從此后,一個項目一個項目得磨,一個坎一個坎得過;
從此后,日日夜夜算大帳算小錢,算的千奇百巧肝腸寸斷;
從此后,風里來雨里去不辭勞苦,喝酒吃肉干活不辨男女;
從此后,云山霧罩,柳暗花明,管它道阻且長,我且溯游從之,再無回頭日。
……
2015年,公司業績上新高。朱平開始蠢蠢欲動。董事會一開,決定,上新三板。彼時新三板剛起,熱度正高。我開始找券商找律師找會計師,準備登臺唱戲。15年9月,公司開始股改,恰逢上海市開始三證合一,計劃交件當天,全市工商系統停辦一天。就因為這一天,我們整個計劃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突然接到通知,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暫停受理類金融機構掛牌申請。2015年,私募基金行業強監管伊始,行業整肅,良莠兩分,至今方興未艾。
時也?命也?運也?
強監管猶如雙刃劍,一方面讓行業清明,一方面尚未成熟的監管體系,一松水混,一緊扼喉,分寸毫厘之間,讓我等民企尤感踟躕難行。
無根無憑的我們,第一次在一腔熱血中冷靜下來,感到瑟瑟寒意。
2016年底,反復思量之后,董事會再次拍板,繼續尋求上市之路。
說來也奇,這一決定,還起源于我的前老板阿湯哥(人前我叫他湯老師)。阿湯哥是我在安永7年里,合作項目最多的上級領導,在我離開安永的第二年,終于媳婦熬成婆,升了合伙人。2011年1月份,我進公司沒多久,第一次去天津出差,早班機,在機場偶遇阿湯哥,跟阿湯哥寒暄了兩句,給了他一張新名片。等到16年決定繼續上市征程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了他。阿湯哥是我認識的人里面,情緒管理最為出色的人,沒有之一。我認識他那么多年里,就沒有見他發過火,無論面對多么無理的客戶或者多么蠢的小朋友。所以,和氣生財這句話是一點也沒錯的,阿湯哥今年已經完成8家上市公司了,銳不可當。當時,我就和朱平兩人找了阿湯哥深聊。一通分析之后,當下拍板,H股!
拍桌子容易,一做起來,我們立刻面臨了第一個問題:券商嫌棄我們。
想想也是,公司那么小,又是H股,盤口小。關鍵是,私募基金行業正當強監管整肅期,我們又是投資不動產的私募基金,各種槍口亂撞,并且無論香港資本市場還是國內資本市場,都無先例。
第一家?真是讓人既興奮又茫然的目標。
可是朱平和成軍一聽第一家,立刻熱血沸騰了。就等這一天,還有什么可說的?要做就要做第一家!
于是,我的漫漫上市路開始了。
經阿湯哥引薦,同人金融成為了我們獨家保薦人,又經保薦人的引薦,第一次在香港中環暈頭轉向地兜了一圈之后,我們的上市中介團隊組建完成。中環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像個大的菜市場,所有上市需要的中介機構基本都在那一圈,彼此之間步行距離不超過20分鐘,兜一圈下來,一桌菜都齊了。從那一次之后的兩年里,我無數次在那里來回穿梭。
2017年1月,上市啟動大會召開。
從此老公和娃是路人。
2017年6月,我和朱平兩人,背著半成品的招股書,第一次走進北京金融大街19號富凱大廈,面見領導,跟領導提出了我們公司想H股上市的愿望。在走進證監會大廳后,饒是見慣大場面的朱大律師,也顯然有點緊張,進去的時候惴惴不安,不知道領導會怎么反饋,出來的時候包都差點忘記在椅子上。一出大門,我倆面面相覷了半天,然后同時說了句,你怎么看?
那時候沒有料到,富凱大廈一跑就是將近一年的時間。
一年里趕上了好多國家大事。十九大,修憲,兩會……期間穿插著我們一次次的匯報。小路條資料遞交的時間一次次往后調整。報告期因此而調整了兩次,加做了兩期審計。
一年里,公司也發生了很多事。7月份股權收購了一家持牌的基金銷售公司,開始財富平臺的布局。下半年開始連上了4個新項目,3個老項目進入退出期。忙得喘氣的時間也沒有。
17年9月份,證監會相關部門安排了一次比較大規模的公司匯報會,朱平和成軍兩人需要去北京給證監會及各地證監局的相關領導集中匯報公司的經營模式和業績情況。
不巧的是,當時朱平的母親癌癥晚期病危,朱平白天忙著公司里各項事務,晚上要去陪夜,整個人無比疲憊。我記得有天晚上7、8點鐘的時候,要開新收購的基金銷售公司的董事會,部署接下來的工作。去開會的電梯里,朱平突然跟我說,老娘快不行了,開完會還要趕去陪夜。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想不出一句有意義的安慰的話,只能深深嘆口氣。接到要去北京匯報的具體時間通知的時候,朱平的母親已在彌留之際,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朱平還是去了。后來有次在成軍辦公室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朱平突然紅了眼睛,低聲說,那次從北京回來,飛機一落地虹橋機場,老娘就閉眼了,沒有見到最后一面。很少看到這個向來意氣風發虎虎生威的男人如此低沉的時候,沒有經歷過的人,無從想象他曾經經歷過如何殘酷的內心掙扎和痛苦選擇。而難兄難弟的成軍,那次去北京,夜里突然膽囊炎發作,去醫院掛水掛到凌晨4點,早上8點多堅持去完成了匯報。后來回來之后,成軍做了膽囊切除手術,住院好幾天,吃了不少苦頭,我和朱平去醫院看望的時候,嚇了一跳,成軍整個人瘦得差點要浮現出他年輕時木村拓哉式花樣美男的身形。那一陣子這倆男人真的讓我很是揪心。
一直到17年年底,此事一直懸而未決,整個上市工作幾乎進入停滯狀態。這給大家的心理壓力巨大。加上趕上年底的時候,監管政策頻出,幾乎每個周末都能出來幾個新的文,產品設計壓力巨大,資金募集壓力巨大。
有次晚上8點多,朱平、陳敏、宋昊和我在微信上開電話討論一個基金結構的事情,就某個細節問題,朱平和我產生了劇烈沖突,他從做業務的想突破,我從合規角度抵死不從。朱平那天可能喝了酒,火氣十足地大吼,為什么不行?怎么就不行?我當時本身就心理壓力巨大,正巧碰上例假加持,火氣蹭蹭蹭就上來,吼了一嗓子隨便你吧,就把電話掛了。掛完電話,我還兀自生氣了十分鐘,然后突然反應過來,我剛剛沖自己老板亂吼亂叫還當著其他兩位同事的面撂了他電話。我悶悶地跟老公嘀咕了一句,這下好了,我要失業了。過了倆小時,朱平電話來了,一開口就是道歉,說我說的是對的,他酒喝大了,欠考慮。其實我知道,他一定是花了倆小時強壓怒火,平復了情緒,才打的這個電話。畢竟他是老板,又是這種強勢的性格,哪兒受得了這等不給面的事啊。但他還是忍了。我趕緊地順坡下驢,跟老板承認自己態度惡劣,不該這么沖動,實在抱歉。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每逢喝酒,朱平就借酒發揮,跟團隊發牢騷,指著我說,這個人竟敢掛我電話,還當著別人的面掛我電話,豈有此理!
雖然我從來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下屬,但是這應該算是我和朱平之間最激烈的一次沖突。每每想起這件事,我都很感謝他兩小時之后的那通電話,電話的背后是巨大的包容心和自制力。如果他沒有打這通電話,我不知道我該如何收場,因為即使再來一次,我也許不會那么沖,但是不行就是不行,不能做就是不能做,底線不容置疑,我表述的內容沒有錯,但是我的方式方法有很大的改善空間。
一直煎熬到今年5月,終于看到了曙光。經過這么長時間的審核、考量和溝通,終于在6月1日那天,我們拿到了小路條。
6月1日接到可以領取小路條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醫院里做個手術。小路條拿到之后,上市進度一下子提速了。預定的聯交所交表時間是6月27日。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馬上去香港,只能團隊先行,我遙控指揮。在家里無比煎熬地休養了兩周之后,我帶著一包包中藥,面無人色地出現在印刷商的會議室里,開始了沒日沒夜的交表前準備。那段時間,我的體力和腦力都已經到了極限。
6月27日下午5點40分左右,聯交所下班前20分鐘,終于在印刷商阿姨的帶領下,我們完成了交表。這個印刷商阿姨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一拉桿箱沉重的招股書,她拎了就跑,在中環天橋上上下下身形矯健疾步如風,我們團隊和保薦人、律師等一眾人在后面跟著跑,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我那天想著要去聯交所交表,還特地穿了正裝和該死的高跟鞋,跑的差點摔死。交完表才終于明白,為什么保薦人團隊很多是穿著汗背心去的。聯交所的交件,完全和富凱大廈兩種風格,完全沒有那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就是很簡單的一手交拉桿箱一手交收據,5分鐘完事。連個辦事窗口都沒看到。
交表完,我整個人是虛脫的。后來回到上海辦公室,同事看到我個個都說我臉色好差。我心想怎么好得出來呢。幸虧交表完到第一輪問題出來有個空窗期,整個7月我略作了一下調整,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
接下來的日子又是另一種煎熬,開始兩邊答Q。由于史無前例,證監會和聯交所對我們的申請看的格外仔細,因此問題回復的戰線拉得很長,整整3個月的時間,就是沒完沒了的回答問題。
一直到9月29日,我們終于拿到了中國證監會對我們上市申請的正式批復,俗稱大路條。歡天喜地地把大路條交給了聯交所,本以為聯交所會馬上提速,畢竟溝通了那么久,大路條也拿到了,并且我們的審計報告有效期是到10月30日的,就快要到最后期限了??墒邱鲇嵾€是拖到了末班車的時間,10月18日。
聆訊這件事情,在我的腦海里一直是感覺神秘兮兮的。雖然之前保薦人已經跟我詳細講了一下聆訊的意義和流程,到了正式聆訊的那一天,我還是感覺有點緊張。18日下午大約4點鐘,我跟保薦人一起去了聯交所,進到了傳說中的隔壁房間。當天聆訊有5家,5家的團隊都等在同一個房間里。有的人還在緊張的看招股書,就我和我們的保薦人在玩自拍。從小到大的習慣,就是不喜歡考試前臨時抱佛腳,事到臨頭還是放松點好??墒请S著時間流逝,其他4家都一個個OK離場了,整個房間最后只剩下我